夜里,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;到了清晨,阴云朗开了,天空蓝湛湛的,象水洗过一般,竟有了点晴模样。几声鸡啼,把李大嫂从梦中唤醒。她年纪四十刚出头,当年或许是个美人儿,不过现在看起来,却胖得不可收拾,因此也谈不上漂亮了。她一骨碌下床,记挂起米粉来——这东西不勤晒着点,很容易变坏的。当李大嫂在院子里搁扁、放凳的时候,从隔壁大门里,伸出支长长的竹竿,邻居杨二嫂晾衣服来了。

  杨二嫂性格内向,就是人们常说的“阴间秀才”类型。因为说话少,所以特别宝贵。倘开口说理,一槌敲在鼓点上;倘开口说人,刺得人跳起来,这和说话象“花机关”、喜怒放在场面上、性格爽朗的李大嫂,恰恰成为鲜明的对照。

  看到杨二嫂,李大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,象三九严冬泼上瓢冷水;眉心挂了个“川”字,显得一肚子不如意。沉默加剧了周围空气的紧张。作为回报,那边杨二嫂故意发出了几声猛烈的咳嗽,“呸呸”地吐着痰。这一咳一吐,恰到好处。李大嫂想想火冒,想喊——却又没来由。

  都说“近邻胜远亲”,但和睦对于她们来说,已成为过去的事了。

  两人是为了孩子结怨的。李大嫂的宝贝儿小胖,和杨二嫂的心肝肉雁英,在一起看小人书。“宝贝儿”气力大,占着书不放,“心肝肉”去抢,给“宝贝儿”一掌,推了个“鱼打挺”,招来了“心肝肉”失声痛哭。杨二嫂难免要指桑骂槐的叽咕几句。李大嫂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,只好打儿子“刹毒”——象一个孩子打跌痛他的地板。小胖哭,为娘心乱如麻。那边杨二嫂还在阴一句,阳一句,李大嫂势必要回敬一番。一来一去,两人都成了“柳眉倒竖”的杨门女将,吵个不可开交。

  小孩是“船头上相骂,船梢上讲话”,一会儿就和好如初了。大人却是死要脸皮活受罪,谁也不肯先认错,谁也不肯先打招呼。尽管,看看孩子,两人都觉得这场骂,吵得冤。尽管,两人都想结束这尴尬局面,唉,女人的脾气,就是爱占个上风。

  闲话不表。当天下午,“天有不测风云”,又下起雨来。李大嫂想着米粉,匆匆回家。路上看见雁英,象个男孩子,莽莽撞撞的跑。雨打在她身上,李大嫂见了,顿生恻隐之心——要是“宝贝儿”,可要担心受凉了。可又一时放不下脸来。不料后面传来“哇”的哭声,雁英滑跌在水塘边了。女性特有的热情,冲破了李大嫂胸中的块垒。她回身抱起雁英,气喘吁吁地回到家。不觉眼前一亮,意想不到的事,把她惊呆了——一件雨衣,把粉扁盖得好好的,雨衣下面,还用竹竿小心地架空着。她认得这件雨衣,那是杨家的……

  竟会有这样的情况:忽然之间,两人感觉亲近起来。李大嫂心里热呼呼的,就是揣块石头,也要发烫了。杨二嫂从家里跑出来,接过“心肝肉”,两人再也撑不住崩紧的脸“朴哧”一声,笑开了!

  笑,是沟通感情的良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