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人总是写他所能写的、而不是他想写的东西。——博尔赫斯

  你终于老的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了。祝贺你,虽然很少有人认为祝贺某人的离开是一件缺少道德评价必要性的事,但是鉴于我俩很熟,你必定不会介意,姑且以实言相告。

  关于生死,你敬重的一位作家曾今这样说过: 一个人,出生了,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,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;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,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,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不过,你从来坦然,所以不会纠结于生死边缘而暗自伤神。得瑟吧小子,终于死了!

  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我认识你的时候,你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。逃课,到操场上去睡觉,当然那时你还不太讲究,一张报纸就可以伴你如梦;抽烟,这个你可有点讲究,你从来不在厕所抽,并且鄙视那些在厕所里吞云吐雾还似乎很享受的瘾君子。你最中意的场所是教室,你觉得那儿富有挑战性,因而也就带有某种刺激;挨饿,这个你最在行。那时你自己做饭吃——你做的饭也就你自己愿意吃。于是一周可能也就那么三四天,你会想起来应该做顿饭吃,剩余时间,这个…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。那时候你最鄙视那些整天把梦想挂在嘴上却从来不行动的人,而你认为自己从来不是——而且不可能会是——那样的人,你在自适的感觉中飘飘欲仙。存在一种可能,人们会易于和自己相异——甚至是相对的人——成为朋友,因为那样可以时时满足自己心理上的优越感,后来你和他们成了谈友。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你自认为罢了。

  你曾今相信时间是有纬度的。它可能是三维的,四维的……,唯独不会仅是二维——平面的。人们只不过是在二维中生活——满足机体正常运转的活动。只要愿意,外面的世界很精彩。二维之外的那一部分就是灵魂所在,人们在那里存放了一种叫做精神和梦想的不明物质,一种叫做永恒的记忆在那里安了家。只不过很多人把二维当作了整个世界,并且徜徉其中,怡然自得。你从来都是怀旧的人,认为时光停留在高中那段想起来就让人心生温暖和怀念的时代,以至你觉得后来不过都是浮光掠影——虚妄所在,如梦幻泡影,而你在那段时光中获得了永生。你精神过于分裂,你的记忆,终究不过是那年,那人,那景,那感觉。也许是你过于当真,或是此在彼在难分,你一直觉得,那年,那人,那景,那感觉,依旧未变,你依然年轻(停留)在那段时光中。朝阳穿过晨霜,横斜在朝露晶莹的窗台。青春的声音如百花之萌动,和着书声琅琅,嫣然气势磅礴。早读的心上人,成为你走不出的风景。酒酣梦醒处,想起便荡气回肠。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,你的思维还是停留在那个记忆之中,以为那便是一生,并且在感觉上作了实践。

  你在那些混账的日子里,竟然寻得自己的第一春——你恋爱了。手法老的掉牙,近水楼台先得月,而且为这还引起很多纠葛,甚至关涉兄弟感情。Anyway,你向来洒脱,于是兄弟顺利败北,而你暂时得胜——突然想起来,这似乎叫做阶段性胜利——而你却以为从此便成长久: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你这人哪儿都不好,这点更甚——很傻,很天真(too young too simple ,据说这词被某领导人提到后,狂风骤雨似的风靡过一阵)。不过歌里面唱的好:爱过知情重,醉过知酒浓。即使往事并不如烟(what is past is not gone forever)——你始终无法勘破,每次想起,你还是会心生温暖,暂时怡然忘忧。

  后来你去了一个叫做大学的地方。那是一个传说中自由的像天堂,而实际无奈的像地狱的地方。那儿有很多现实的——在你看来是完全不必要的——规制和约束,而你天性散漫,更兼具叛逆,于是你从来都是被“专政的对象”(原谅我用这么具有意识形态的词)。你对一个人的看法无所谓,一群人对你有意见又有什么关系呢!你妄图超凡脱俗,但如苏力教授所言,“人要脱俗是很难的,因为‘俗’就是一种约束人的制度。”

  你也有自己喜欢做的事,只是你过于执着,很多简单的事,在你那儿却要纠结许久,百转千回。你想寻得一条符合自己需要的成长之路,证明你曾今来过。只是如果不是亟欲向别人证明你,那一切又有什么必要呢。不必去追求什么成就感或是存在感,只要你足够自信和洒脱,就会明白,那不过是附属罢了——甚至都是多余的。

  你在心里为自己铸造了一座城,幻想从此可以潇洒自如,快意人生,逃离遁世。却不曾想,隔绝了别人,也就封闭了自己:别人进不来,而你自己也无法出去。无论怎么徘徊踟蹰,始终不过原点,只是无端生了这哀怨。容易被感染,幽闭情节过甚,悲凉袭人,只是寻得了这依托,便也心安理得了。说是城,其实更像是堡垒。城是用来居住的,诗意地栖居;堡垒是用来囚禁的,自我封沉。你将自己包裹严实,逃避——甚至排斥——一切可能突破的机缘,自觉你在那里是自由的。你对与人交往毫无欲望,甚至讨厌呆在有人的地方。孤寂,寂静地开出花来,在你的心里牢牢的生了根。

  记忆中你依然年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