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局长日前在大酒店陪同来检查指导工作的业务上级吃酒时,喉咙不慎与鲜美的鱼翅发生了点小摩擦,一直感觉如鲠在喉不舒适。上午几个朋友相约去吃野兔时,他正在老板椅上漫无目的地翻阅着小说杂志。搞了十几年文字出身的Y局长对于自己的文学功底一向颇为自得,偶尔还会翻出先前发表的小说、散文作品来自我回味陶醉一番。只是随着岁月流逝,小腹的赘肉如同手头纷繁公务一样与日俱增,脑子的容量如同日新月异的电子产品样总是落后半拍、永远难以及时更新扩展,这的确是件令人很无奈很懊丧的事。尽管现在林林总总的杂志作品没有一两篇能入脑入心,空闲时候喜欢翻阅文学杂志的爱好,Y局长还是一直保留着。

  如同仅仅对52°以上高度酒才有异样敏锐性一般,这期《文学四季风》的目录中一篇题为《局长的量》的短篇小说一下子攫住了Y局长的目光。带着几分迫切去阅读,Y局长越看越觉得嗓子眼里更加隐隐作痛,又奇痒无比。文章中所刻画的那位器量非凡的局长他实在太熟悉了:酒量,不乏是海量,而且必定要喝高度酒(所以势必无法响应号召喝本地爱县酒);气量,可谓是每每气冲牛斗,无论是对待工作还是对待下级,讲究的是狂风暴雨、风卷残云、火药味十足;肚量,尽管是大腹便便似能行舟撑船、满腹智囊经纶急需晾share,但其实那是给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预留的,不是给不同意见者的;雅量,喜欢偶尔舞文弄墨、酒后引吭高歌,注重收藏古玩字画汗牛充栋;最重要的是能量,光是酒量气量度量雅量相累加就有相当的当量,据说在北京、省里都有高能量的关系……。Y局长由仰而坐到不自觉站立起来,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。他仿佛觉得文章作者此刻就在身边某个角落里,正不怀好意地窥视打量着自己,一手指着自己,一手掩嘴发出嗤嗤的低笑。这个名曰“不是说你”的作者实在太可怕了,岂止是可怕,简直就是有些个歹毒,在故事末尾,他竟然硬生生地安排局长酗酒过量,和一年轻女子裸死在车里,还编排出被追认为因公死亡等等的亲者快、仇者痛的大结局。

  秘书小王轻手轻脚地进来传送文件。Y局长蓦地心中一动,有意无意的叫住他问道:“小W,最近还搞文学写作么?”小W脸一红,急忙分辩:“没有没有,局里业务忙,不敢有那闲情。”“听说你还经常发表文章嘛,有大作拿来让我欣赏欣赏!”“都是些小火柴盒豆腐块的应景散文,无病呻吟,哪里敢让您这大家见笑。”局长微微点点头,不自觉提高了声腔,语重心长地叮嘱要以业务为重,业余写作要突出局里工作业绩、以宣传局形象为主。小W唯唯,点头如雏鸡啄米。

  中午的宴席上Y局长仿佛要刻意摆脱或者说纠正什么似的,破例喝起了爱县酒,破例没发跋扈搞专横,酒后破例没去足按摩,而是带着十二分酒意径直回了办公室。一直到晚上,公务员过去清理房间时,发现Y局长仰躺在床上,已然没了生命迹象了。

  Y局长追悼会后没几天,办公室里Z主任拿着一封信件边嚷嚷着请客边冲了进来:“小W,邀请你参加笔会的通知。你小子,咋起了这么个跷蹊古董怪的名儿,还叫什么‘不是说你’?!”